夜半禅（二）

A

基督的名望始终要高过上帝，因为离人类近的缘故，本来就带着人类的许多小缺点，他一说宽恕，大家就先把自己宽恕了。这一点真是以人为本，所以人们开始拥戴他，至于他做过些什么，除开那些神话的成分，似乎也并不多。他自己是很忌讳告诉别人，他曾到喜玛拉雅山修过禅定，正是师从释迦牟尼佛，后来能够开场子了，还告戒自己的门徒，最好不要去那里传道。但是为保持尊严，他不得不说的含糊点，后来的传教士又太浪漫和勇敢----这简直不像教众而更像罗马人----以至于碰了一鼻子灰回来，是很遗憾的事情。

　　B

佛是觉悟者的意思，因此老早以前的和尚才敢说，自性觉即是佛。自性觉是说容易简直太容易，说难又过于玄远的事，后来的傻瓜渐渐失了信心，转而开始玩花样，一会信一会不信，信了须铺排，不信就要斩草除根，断断续续传到现在，和中国人的历史一样，涂抹得像京剧里的大花脸，辨得出也说不出。现在谁谁一谈禅就给人断子绝孙的感觉，其实这完全不对。并且还是谈禅的人应负主要责任，他自己被许多讲义误了，反过来又去误人，还以为自得，而旁人全是庸才。

佛陀的慈悲，说众生平等，无有高下，人非人都包括进来，非常伟大的思想。慈悲心本来需要保持发扬，做的比说的多，释迦牟尼佛才会不立文字，因为小聪明的人，往往在文字上弄花俏，借此减去行动。口口相传，结果也传不下去，以前印度和尚把脑袋一晃，张口就背万来字经典的传统，光想想样子也觉得好看，可惜那时没有想到开发旅游招揽游客，况且凭各人心记，难免有谬误，还是写下来保险。写下来，又成了死的。这是佛祖和玄奘法师都料到但没想出法子解决的难题。

　 C

我自己也不能免俗，以往去寺庙里都磕头，乐此不疲，将来若问是否有最喜欢的运动，我一定填磕头。老是与寺庙接近，不免起向佛之心，只是不得其门而入，为安慰自己，便在形式上诸多要求。俗人的信，也就只能这样了，自以为识见得多，其实还及不上乡野间的老婆婆，她们手上带着家传的银镯子，从裤袋里摸索出一毛两毛钱给庙门前乞讨的乞丐，也明知那是假的，但是一起发表议论，说：既然在佛祖脚下，必然要照应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