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
“人不是生来要给打败的,你尽可把他消灭掉,可就是打不败他”
----欧内斯特 海明威:《老人与海》
老人看上去有七八十了,无妻无儿。一件褪却了色泽的粗布上衣,袖肘及双肩贴了几处很显眼的补丁,不太规则,粗糙的针脚满布着。深蓝色的裤子几近青黑,裤腿沿边磨损的痕迹再也遮挡不住那双发白的鞋子,军绿的胶底边唇,幸许还能让人回忆起解放鞋的原本色泽。
我租的房子周围住着许多房客,老人就在其中,与我同一栋房子。我住二楼,老人租在左手边的楼道的楼底。房间很小,只可容纳一个人,一张单人床一辆小型三轮车。透过窗子,我时常看到他紧闭的门窗,以及推车时步履维艰的身影。
老人以经营点小买卖为生。我真不知道那该不该叫买卖,说是买卖,只不过是路人偶动恻隐,内心由衷的一种施舍罢了,为了不伤他的自尊才不得已带上那一丁点谁也叫不上名的“货物”回家的。他的生意全设在那辆破旧的三轮车上,所有的存货,或许还不够充填车子辘辘的饥肠。老人似乎不太在意这些,依然早出晚归。每天上班早起的我还是没能早过他,所以始终没能一览他早出时的奕奕神采,却不少遇见他的晚归。
灯火将熄的夜晚,老人拖着疲惫的躯壳回来了。他僵直的双腿使劲一登,挺拔的腰板吃力地向前一倾,双臂猛地一推,车轮才不情愿的稍稍向前挪了挪。轴轮挪动发出的声响与老人举步时膝关节转动的声音相一致着,仿佛千年古宅里的某个门轴在夕阳中转动时写下的一串不屈的音符。
然后,老人这才开始准备他的晚餐。世人无法看见他碗里究竟盛的什么,但却能从孤灯下难以下咽的影子里猜测到些许。他呆坐床沿,用筷子机械地搅着碗底,滞迟的双眸,能写下几多孤寂几许凄凉?他的孺动的双唇,是咀嚼桑提亚哥在海上的孤力拼搏,还是回味自己的风霜历程?曾几何时,他是多么年轻地生活在这个世上啊!然而,他的木纳的情表终究还是装载不下几世的沧桑。
我完全震颤了。一个孤苦伶仃的老人,在生命的边缘挣扎,挣扎在世纪的风雨之中,挣扎在垂死的容颜里,是怎样的艰辛与无奈啊。然,他那银白的须发下掩盖的深深的皱纹里,久久地隐藏着一些东西。
我时常想,老人也许曾经是军人,也许不是。他也许曾经有过妻儿,也许,从来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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