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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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是希望自己有艳福,因为我极度嫉妒宁采臣的艳福,也整夜发狂的希望碰上宁公子那样的艳福。
发现么?蒲松龄先生笔下《聊斋志异》里的聂小倩,活生生的折腾人,把人鬼情未了的故事成为了经典中的经典。而故事却活生生的发生在我的家乡、和家乡的北山上。
几百年来,为何聂小倩文本在人们心中激发的美感却完全是另外一种——神秘、明昧,磷火是美人发间的簪饰,幽幽的蓝绿的空气仿佛缭绕于整个故事,从头到尾,忘记了谁,想起了谁。如同王菲唱腔般飘渺的调子。
2.
温习一首李贺诗:
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佩。 油壁车,夕相待,冷翠烛,劳光彩。西陵下,风吹雨。 如何?
是否感到那熟悉的气氛——《聂小倩》中摇曳的幽绿光影,所谓鬼气,森森细细,你闻得到墓地植物清冷的香。 这就是中国人对鬼怪的独特审美观。当西方狼人与吸血僵尸肉搏几百年乌烟瘴气的时候,中国的聂小倩在露水与秋草中飘来飘去,曳着她的长长白纱。东方的幽灵是“灵体”,而非强壮的腐朽肉身。 假如要找一个最经典的女鬼亮相场景,想必会是萧索庭园,月色,一丛冷绿芭蕉,有只素手掀起舒卷叶片,女子的脸魅艳而冷,哀怨透骨。当你伸手拉她衣袂,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在空气中虚握成拳。
3.
如此情调,也就是我第一次看到王祖贤版聂小倩时的感受了。 都说徐克是鬼才。倩女幽魂三部曲也确实透着股邪气。当年这一系列影片火爆一时,据我看来脱不了“鬼才”二字的功劳。 把聂小倩拍成电影,徐克不是首创,但他是第一个真正抓住“鬼”字精髓的人。题材鬼,气氛鬼,音乐鬼,就连那杜撰的“兰若寺”搞笑名至今仍被广泛引用,以讹传讹,结果经典出世。有谁能忘记兰若寺的蓝雾?谁能忘记小倩高耸的发髻、飘飞的衣裾,谁能忘记“十里平湖霜满天……”那一声幽叹的歌调?时至今日,任何倩女再版及戏说,仍摆脱不开这飘着白纱的视角窠臼。
4.
好了,回到蒲版聂小倩。“言未已,有十七八女子来,仿佛艳绝。”——妙就妙在“仿佛”二字。张爱玲《红楼梦魇》中赞黛玉改的芙蓉女儿诔好,“茜纱窗下,公子多情”,纱窗后蒙胧的人影和情事,作者在这种地方深得浪漫主义的妙诀。看不清楚的总是比一清二楚的更美,更引人遐想。 聂小倩的美感原理即基于此。鬼娘子“言已出门,纷然而灭”,留下一抹裙裾,给徐克们的镜头加上永远的幻美纱幕。结论是,东方的冷翠烛其光虽微,却似胜过狼人血红的双眼。
诡异,也要诡得美丽——永远的聂小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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