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禁转)
1
我知道,天堂里有人憎恨我,地狱里有人怀念我。
我知道,天堂里的人因为爱我而憎恨我,地狱里的人因为恨我而怀念我。
所以总觉得,天堂很近,地狱也很近;而我,就夹在这天堂和地狱的缝隙里的人间,隔着天堂,也隔着地狱,隔着两重的生死茫茫,隔在这两重的万水千山之间。
2
我生活的江南,青碧,生机,鸟语花香,郁郁葱葱,水乡。我的童年,我的成长,我的亲情,是我的天堂。
我漂泊的西域,萧瑟,荒凉,空旷渺无,沙尘飞扬,黄沙。我的兴趣,我的寄托,我的梦想,也是我的天堂。
腊月里的江南,还是比西域青碧,生机,郁郁葱葱。
婴儿是一直生活在江南的一个女孩,那时她在解放东路和后街路口的天堂酒吧兼职夜班的迎宾,华灯初上的时候来,半夜一点打烊了回家,洗了澡后倒床就睡。然后被清晨的闹钟催醒,开始紧张洗漱收拾忙碌之后,就下楼到巷口的早餐店,要上一袋甜豆浆,边吸边等着去城北的大学班车开来,等车的时候,婴儿总会和晨练回来的妈妈碰上,听上几句唠叨,然后婴儿开始了她白天的大学生活。
那时我刚刚西域漂泊归来,整天在乡下的家里喝茶看书,和来串门的伙伴叙旧,和来串门的亲戚邻居聊会儿,听他们说着我的同庚们定亲了、结婚了、生儿了,听着他们说着某家儿子娶了某家女儿嫁了,听他们有意无意说着东村张家大女儿俊俏、西村李家二丫头水灵,我还是喝着茶,还是看着书,等着腊月过去春节来临,等着春节之后继续的漂泊。
阿坚还是在除夕的晚上把我拖到了在解放东路和后街路口的天堂酒吧,说可以解开我六年的沉寂,说可以陪他在天堂酒吧上班的女友过除夕,说可以让他的女友介绍她的姐妹给我重新开始。
于是,我这样认识了婴儿。
3
婴儿是后来我根据她名字谐音给她起的小名。
婴儿说她兼职主要是因为她忍受不了夜猫子无处打发时间的的习性,婴儿说她兼职迎宾员是因为这个职位就上班开始站两小时打烊站一小时,不用忙碌地伺候客人,没有客人酒来醉后的纠缠,中间的时间还可以自由安排自己,高兴了,和认识的人插科打诨,郁闷着,就在角落呆着。可以读书又养着自己,又没有向父母要钱的尴尬而尊严。
婴儿坐在我和阿坚的对面,穿着她自己也说红得俗气得像青楼女子才穿的旗袍,介绍自己似的和我说着,时不时还戏谑的学着给阿坚和女友阿玲当灯泡时的那些酸牙的话。阿玲幸福的奔来跳去伺候着客人,也间或空闲的坐下来聊上几句。
一桌接一桌的烛光,客人们发疯的闹着,所有的欲望都发疯的滋长,淹没了满眼张张通红的脸。除了疯狂,还是疯狂。那晚的婴儿也像阿玲说的那样,出奇兴奋的赖着我聊,她说着八句我回着一句的聊。阿玲依然时闲时忙,阿坚也在两瓶红酒三瓶啤酒之后,说着喜欢婴儿,一直喜欢着婴儿。
阿坚有着女友阿玲,却一直喜欢着阿玲的朋友婴儿。阿坚说第一次见婴儿就喜欢上了阿玲的这个朋友。一直以来阿玲不知道,婴儿知道,我也知道。
除夕的晚上也就这样很平常的在天堂一样的江南的的这个城市的天堂酒吧里流逝。
4
婴儿和我的感情是从认识的第一个晚上就上床之后开始的。
在阿玲知道之后,在阿玲冲出天堂酒吧,冲向马路的汽车被我抱住之后,在把寻死觅活的阿玲和烂醉如泥的阿坚塞进出租来到宾馆之后,在阿玲还是要从12楼往下跳被攥住之后,在阿坚惊醒之后,婴儿和我脱了外套,上了同一张床。当着阿玲和阿坚的面上了同一张床的同一张被子。
当着阿玲和阿坚的面,婴儿说第一面见到我就喜欢了我,我说第一面见了婴儿就喜欢了她;当着阿玲和阿坚的面,婴儿说阿涛是我男朋友,我说婴儿是我的女朋友。婴儿还是在不注意的时候,在被子里裹了毛毯,我在裹了毛毯之外的被子里。
那年春节是从这样荒唐而真实的除夕开始的。
我还是回到在乡下的家里喝着茶看着书,害怕的躲着亲戚喋喋不休问着说着我婚姻的话,害怕又不得不小心应付着来访亲戚喋喋不休问着说着我婚姻的话,。不再有阿坚阿玲的消息,不再有婴儿的消息。一切都回到了自己原来的轨道。
年初五的大早,我还没有从半夜的熬夜里醒来,婴儿,阿坚和阿玲在满是笑容的父母的说着我这野猫的语句里站在了我的房间,阿玲可人地喊着涛哥哥爸、涛哥哥妈,喊着这霜冻侵人的天气,阿坚小心翼翼随前随后着阿玲,婴儿看着我满房间到处都书。
“你怎么什么方面的书都有呀?”等阿玲阿坚随父母到客厅喝茶应酬了,婴儿打破了尴尬。
“嗯。婴儿,那晚对不起了。”
“你是学什么专业的?”婴儿面对着书架背对着我。
“企业管理,那晚对不起,其实是怕阿玲再---”
“其实我也是真的对你一见钟情,阿涛。”婴儿缓缓地回过头,盯着只露出头在被子外面的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早听阿坚说起阿涛阿涛,一个满世界跑的人。你的故事早已经在我的脑子里了。”
“呵呵,我是个太理想化的人。很任性。”
“是的,我就是那晚我们睡着一张床上的时候爱上了你。”
5
婴儿的确很漂亮。
笑起来时候有和演员许晴一样的酒窝。
温柔,直率,长发披肩,善解人意,小鸟依人。
她的同学刘献明说过,他以后的妻子就应该是婴儿这样的。
在和她一起在外,羡慕的、妒嫉的眼光和语气随时随刻都包围在我们的左右。
婴儿不许我对说她漂亮,总是要我说她美丽。我还是不能说出婴儿美丽,尽管我已经渐渐感受和接触到了她的美丽。诸如除夕那晚里她善良的美丽,还有对友情的美丽。
1999年2月26日那天,我的生日里。在婴儿温柔地不依不饶的坚持里,我还是说出了,你很美丽。
说出的那天我一个人的时候,我给了自己狠狠的两个耳光。
1991年2月26日那天,我的生日里。我对另外的一个人也说过,你很美丽。曾经送出一本书,《平凡的世界》。扉页里写着:漂亮是长在皮肤上的,美丽是长在骨子里的。
那个曾经漂亮是长在皮肤上的美丽是长在骨子里的人,在认识的两年之后,我不在身边的时候去了天堂。那本《平凡的世界》还是纪念的回到了我的身边。于是我也沉寂了6年。
“美丽”这个如此美丽的字眼,在婴儿面前却梗塞在喉,不美丽,而艰难。
我相信婴儿看到了那本书,我也相信婴儿在解我的沉寂,阿坚的一句笑语还是阴错阳差的来了。
我该拿什么来拯救自己?
我该拿什么来回报婴儿?
6
我希望天堂里的人憎恨我,我希望天堂里的人幸福;
我希望天堂里的人祝福我,我希望天堂里的人比我幸福。
我说起了我曾经漂泊的西域,萧瑟,荒凉,驼铃,黄沙,空旷渺无,沙尘飞扬。我的兴趣,我的寄托,我的梦想。是我的天堂。
婴儿说起了她寸步不离的江南,青碧,生机,莺歌,水乡,鸟语花香,郁郁葱葱。她的童年,她的成长,她的亲情,是她的天堂。我说也是我的天堂。
“我想走进你的天堂,我要走进你的天堂,我希望能够走进你的天堂,我还希望我是你的天堂。涛。”
“我也是,我也是的。婴儿。”我感激地说。
“我希望能够从一个天堂走到另外一个天堂,给我一些时间。”我还是感激地说。
7
婴儿妈妈第一次看着我的那个眼神,我就知道了婴儿永远成不了我的天堂。
病退在家的婴儿妈妈固守着女儿漂亮的资本,下着全部身家的赌注。
“等夏天婴儿的研究生毕业了,就去新加坡。他舅舅在那里早联系好了。”
“哦,婴儿一直没有说起。”
“她的两个舅舅一个阿姨都在新加坡。有各自的大公司。”
。。。。。。。。。
“阿姨,我先走了。”
我走到婴儿家巷口的时候,突如其来地下雨了,夹着冷冷的风。
我至今还清晰的记得那场雨。
8
我回到了西北的那个小城。江南遇春渐暖,小城依然白雪皑皑。
江南的那一场不期而遇的风花雪月里,没有天堂,也没有地狱。江南如花,西北覆雪,风花雪月原本就这样的万水千山。
我更是早出晚归的忙碌着自己。忙碌在人前人后里机械的笑,忙碌在熙熙攘攘的车前车后的人流里。
婴儿还是出现在我西北的天堂里了。我回到西北那个小城的第9天的深夜,我抱起了蹲在我住处门口熟睡的婴儿。
“你很美丽。”
“我终于从一个天堂走到另外一个天堂,婴儿。谢谢你。”
我在那块不着一字尽显风流的无字碑前对婴儿说了这么两句话。
9
我回到了江南,回到了婴儿说起的她那寸步不离,青碧,生机,莺歌,水乡,鸟语花香,郁郁葱葱的江南。她的童年,她的成长,她的亲情,是她天堂的江南。
婴儿继续着她的论文、学业,继续着天堂酒吧的兼职,我开始着我的、我们的事业。我带着感谢婴儿的固执,而奋斗着。
婴儿妈妈还是有一天里割腕自戕了,我也在接着的有一天里割腕自戕了。婴儿妈妈为了婴儿割腕,我在抢救和陪护婴儿妈妈的日子里荒废了事务而倾家荡产了,和看不见我们未来的双重绝望里割腕了。
之后,婴儿杳无音讯了。
10
2007年,8年之后的去年初冬,我出差去了离家乡200公里的三省交界革命老区的一个小城。在那个没有肯德基却仿制肯德基的城市的餐厅里,我见到了婴儿和她的8岁的儿子刘涛。长久的手足无措之后,我说我的女儿也8岁了。婴儿说我知道。
婴儿一直在暗里知道着我,我却对她一无所知。
“刘涛?”
“我和刘献明结婚了。”
分别的时候,她要了我的地址。
第三天我回家的时候,收到了一份婴儿那个城市XX中学的快件:一张建设银行卡和一封信。
涛:
那年你背着我给我妈的4万,去年妈妈去世前我才知道。密码是你的生日。
婴儿。
11
阿玲和阿坚还是没有走到一起。
我天翻地覆地找阿玲,从阿玲的娘家找到远嫁江西的夫家,最后还是在她曾经要死要活的城市找到了当初结婚两年就离了婚的阿玲。
阿玲告诉我,婴儿只在妈妈去世的时候回过一次家。还告诉我,婴儿妈妈去世前经常说是她害了女儿。
“我知道你应该常常去看婴儿,我知道婴儿是通过你一直知道着我。”
“如果你下次去,把这张建行卡还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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